橫渡一場歷史與生命交疊的時刻

YUCHEN
Jun 13, 2021

--

五月中旬,原居於北部租屋處的我,趁隙在疫情尚未升至三級警戒前,提前南下返鄉嘉義,待命疫情前的最後一份拍攝工作 — — 喪禮紀錄。

拍攝的喪禮對象是一戶鄰居中因慢性病引發肺炎逝世的爺爺。去年,替他們記錄下病逝的奶奶喪禮還歷歷在目,不到一年餘載,返家之途我又再次接獲工作。出殯前日,鄰居叔叔意外談起村子的往事。

越戰前,我的爺爺半夜被徵召。不對,不應該說是被徵召,是半夜憲兵來抓人,後備軍,準備上戰場。村裡總共五個人被抓走,他便是其中一個。這些半夜被抓走的後備軍僅在高雄特訓了一週,便準備搭船出海征戰。但臨行之際,美軍喊停了,船在海上兜了一圈開到澎湖,接著回到本島。

「這是戰爭。」叔叔如此說,沒有後路可退。告別亦然,無後路可退。

從爺爺過世的那時起,於公於私的記錄了幾場喪禮,而我一次又一次的試圖在火堆中做出最後的告別,無奈沒有成功的一次。面對這件事,我始終是徹底失敗的。

而今,我面臨的生死交錯的場合就恰巧在一場病毒戰役中度過。

二零一九年末,新型冠狀病毒初發現;二零二零年,全球病毒肆虐;二零二一年五月,臺灣失守了,陷入一場疫情戰爭。不知是湊巧與否,村裡剩的年輕人本不多,這年頭年邁的人又走得多,每每回家一定見著搭建起來的彩色棚子。

「房子空了,鄰居空了。」奶奶平日一人在家,回家的時候她這樣告訴我。鄰居的大門不再保持敞開,除了喜喪之時才看得見大批人影交錯,其餘,只剩下光影在時間裡頭奔赴。

我揣想著這遭疫情會持續多久,它的到來如同半夜潛入村莊的憲兵,是伺機而動的選定人選,還是一切早已命定?沒有選擇的我們,只能提起精神來面對,但也不禁在心裡頭打下問句,它會像越戰一樣突然喊停嗎?空氣中那些帶有病毒性質的微小粒子會飄散到海中消失嗎?一再延長的三級警戒,遙遙無期的,看不見日子的盡頭。

披麻的人影掠過眼前,悠悠的晃影,好似一個失落的靈魂,而我也在那個此刻知道——下一次的告別還會來臨。有一天,現在的這個家,也會成為「老家」,大門不再保持敞開。

--

--

YUCHEN

讀書會忘記,走路也會忘記。所以就寫到哪拍到哪。地理位置大概是在臺北和嘉義,兩百六十公里,可遠可近。